第1章 001 测字知命

民国九年七月初十,关外篁城。

残阳如血,慢慢的坠到了篁岭山后,夜幕降临暑气未消,只是微风骤起,带来了些许的凉意。

袁海平因看戏误了时间,正急匆匆的赶奔南城门外和二叔会合,不料,却在城门里和一个老道撞了个满怀。

老道须发皆白,双目如电,红润的面颊上散落着几颗老年斑。他身穿白色道袍,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,有趣的是脖子上挂着一大串仿铜钱一样的纸钱,黄灿灿的随风沙沙作响。

他看了一眼连连作揖的袁海平,面露惊诧,道:“少公子,我看你印堂发黑,元神涣散,近日要有血光之灾啊……”

“啊!”袁海平一惊,盯着纸钱道人打量了几眼,“道长,莫非在说笑?”

“不不不!”纸钱道人一边说一边拉着袁海平来到路边,他从地上拾起块儿石子递给袁海平,“公子可以写个字,让贫道给你看看!”

袁海平半信半疑,踌躇了片刻,轻轻在地上写了个“土”字,他本想写袁,仔细想过怕露了身份,毕竟在篁城,袁家是数得上的,大家都知道袁家是大户人家。

“仙长,就这个‘土’字吧!”

老百姓都觉得新鲜,三三两两的围拢了过来,满心好奇的想知道纸钱道人能说些什么。

“呀……”纸钱道人倒抽了一口冷气,连连摇头,道:“少公子,你要大祸临头了!”

纸钱道人的话令袁海平心中一紧,表情瞬间僵硬,“什么祸事?”

纸钱道人捻着白胡子,盯着袁海平道:“公子,你这是必死之命,时日不多已!”

“啊!”袁海平眉头紧皱,他书读的不少,深知江湖术士的把戏,但见纸钱道人仙风道骨的模样,不像是骗人,遂不解道:“仙长,我身体好好的,怎么可能死?”

纸钱道人摇了摇头,抬手指着“土”字,道:“土,万物之始源,苍生之归宿,正所谓:破土而出乃新生,入土为安既死矣,少公子,此为死兆。”

“呀......”袁海平倒抽一口凉气,这字破的无懈可击。

“少公子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,《无常经》说世事无相,相由心生,可见之物,实为非物,可感之事,实为非事。物事皆空,实为心瘴,俗人之心,处处皆狱,惟有化世,堪为无我。我即为世,世即为我。你一念之间写下这个字,足以说明你的境遇......”

“不,”袁海平连忙道,“仙长,我刚才想写的不是这个字!”

人群一阵惊叹之声,纸钱道人抬手示意他再写。

袁海平抓起石子,略一踌躇,将刚才的“土”字补成一个“袁”字。

“还请仙长帮我破一破!”

“少公子,恕贫道直言,从这个‘袁’字上看,你也难逃一死,回去准备后事吧!”纸钱道人一脸惋惜的说道。

“啊!”袁海平吓得脸色苍白,道:“仙长,这‘袁’字又怎么破?”

“袁,上为土,下为衣,中间为口,乃是人,公子可想到什么?”

“我......”袁海平的话还没出口,就听人群中不少人异口同声道:“坟,死人!”

袁海平吓得魂飞魄散,他也想到了坟,人死之后入葬,上为土,中为人,下为衣,一丝不差。围观的百姓都跟着一阵惊呼,还从没见过有人连测两字,却都是死命的。

“公子,回去吧,大难将至,回天无力。”纸钱道人一字一顿的说道,忽的凑到了袁海平的耳根,轻声道:“公子有难,袁家当灭!”

袁海平大骇,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老道士的话里有玄机,他连忙摸出两个银元塞给纸钱道人,虔诚的求道:“请道长救我!”

纸钱道人并不接银元,而是掐着白须,思忖了片刻,指着“袁”字当中的“口”字道:“这是你,上有天,下有地,而你独在天地间,若有危难,当牢记六字:避天地、躲日月,正所谓,篁岭道口看红尘,天地独行孤一人,日月星辰随风远,危难之时莫现身,切记切记!”

袁海平认真记下,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,再想多问,却见纸钱道人已经起身去了,人群散开,再不见白袍踪影。

他正发呆之际,忽的肩膀被人一拍,“呆瓜,咋这么慢?天都黑了!”二叔袁为民站在背后大声的训斥道。

“哦!”袁海平站起身来,默默的跟在了二叔身后,脑海里还萦绕着纸钱道人的那几句诗。

他今年十六岁,柳眉杏眼,樱唇皓齿,面如冠玉,身若杨柳,若不是一身皂袍,别人还以为他是个姑娘家呢。

他生在大户人家,四岁读书,勤耕不辍,十多年的四书五经、孺子百家,令他看起来温文尔雅,知书达礼。

可在二叔眼里,他读书读成了傻子,所以常以呆瓜来称呼。

他家住二十里外的洛水镇,今个二叔进城雇用秋收的长工,老爹打发他一道儿来散散心。

二十里山路,说远不远,说近也不近,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,才远远的望见洛水镇的灯光。

袁为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咳嗽个不停,眼见着离家不远了,他吆喝道:“歇歇再走吧,不然可要了命了!”

袁海平答应一声,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,他也累得不轻。

袁为民抽出烟锅,填上烟叶,点燃了火折子。

火光一闪,袁海平突然妈呀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,一蹦老远。

“娘的,一惊一乍的干什么……”袁为民还没骂完呢,扭头也瞧见了,爷俩竟然坐在了横倒的墓碑上,更可怕的是身后的坟包不知被谁给撅开了,敞着黑漆漆的口子,吓人的厉害。

袁为民烟也不抽了,稳了稳心神,再次点燃了火折子凑到坟坑旁,这一看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眼前是并排三座新坟,全都被挖开了,棺材盖掀开了大半,崭新的红木棺材除了陪葬的坛坛罐罐之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。

袁海平扯着袁为民的衣角咽了口吐沫,不安的问道:“二叔,这……这是被人挖了坟吗?”

火折子渐渐熄灭,袁海平看到二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。

“走,快走!”袁为民拉起袁海平就走。

爷俩一转头的功夫,忽然瞧见月亮地下,四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恍恍荡荡的正靠近过来。

“别出声!”袁为民低低的声音叮嘱道,拉着袁海平慌忙躲到树后。

袁海平听得出来,二叔的声音都是颤抖的。

那四个人低垂着头,双臂像是脱臼了,随着身体晃动,两条腿如同灌了铅,每抬起一步似乎都很吃力,影影绰绰的树林里阴风阵阵,袁海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
“二叔……他们是什么人。”袁海平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道。

“他们不是人!”